噬心

[进击][利艾] wie ein Licht／仿如光芒 22（下）

艾伦吃着韩吉拿来的干粮和水，在此期间其他人得知艾伦清醒的消息纷纷朝这里聚拢过来，当那些并肩作战的昔日战友再次站到艾伦·耶格尔面前与他交谈时，艾伦简直乐疯了。

“只可惜，”一个声音落寞地插入他们，“他们都看不到了……”

艾伦明白言下之意，这三年间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有更多战士牺牲了，他们甚至远离家乡，尸骨无存……他的战友，约翰和康尼，谁又知道他们此刻在哪儿？

“不，他们一定能看到！”萨莎挤到艾伦跟前，激动地驱赶走这哀恸，“直到胜利为止我们都一直在一起，不是么？大家发过誓的。”

“不错，死亡并不能带走一切。”埃尔温嘴角浮现一丝笑容，然后目光又转向床上的艾伦，“艾伦，有一个人说他很想见你。”

艾伦投去一个疑惑目光。

“格里沙·耶格尔。”

“爸爸！”他情不自禁拔高声音叫了出来，因为这个答案太令他惊讶了！

“你想见他吗？”埃尔温反问，“他……你的父亲之所以没和我们一起来看你，是因为……”

“是因为那家伙一直觉得有愧于你。”一旁靠着墙的利威尔替埃尔温说完，眼睛定定看着艾伦。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没人再开口说话，但呼吸声却泄露了一屋子人紧张的心情，一双双眼睛都看着艾伦。

“想见，还是不想见，回答。”利威尔又问。

过了会儿，艾伦垂着脑袋，略显僵硬的声音闷闷响起：“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父亲，不是吗？”

855年近在眼前。耶格尔父子几乎十年未见。

直到如今，经历了那么多回生死，艾伦·耶格尔依然有满肚疑问要向格里沙·耶格尔问个清楚！他的父亲，他曾经最敬重的父亲，却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丢下一切，行踪不明……艾伦责怪他，深深地责怪他没有履行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

即使千帆过尽，艾伦发现自己内心的某个角落仍然被名为格里沙·耶格尔的阴影所占据。

 

至于格里沙·耶格尔，这个男人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是心有愧疚的。即使天生的使命感令他不得不去做这些事，他所承受的内心煎熬也没因此变少一点。

调查兵团的一群人可以说是自他离开之后和艾伦走得最近的，他们曾在他清醒后清楚暗示过，许多事如果他没亲口向艾伦·耶格尔解释，那就毫无意义。他们父子需要好好谈谈，把这十年谈清楚。这是父亲欠下儿子的一个解释。

“他会原谅我吗？”男人摘下眼镜，无助地问利威尔。

*“我不可能知道答案，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利威尔当日如此冷淡地给出答复。

格里沙·耶格尔事先准备了那么多说辞，但当其他人退出，房间只为他们空出来时，他内心反而越发忐忑，他渴求得到艾伦的谅解，但同时又不知如何说出他的开场白。

就在这份尴尬中，艾伦那比十年前成熟不少的声音传来：

“你仍然活着。”

男人浑身微颤，无法从这句话中察觉艾伦的感情，他并不愚笨，但此刻却因惶恐而失去理智……他的艾伦长大了。

如果不是亲眼得见，那真叫人难以置信。

耶格尔家的血脉就在那里，鲜活无比……这是每个父母都能体会的切肤感受，一种由血缘所维系的奇妙感觉，而且它并不会因为时间而消失，反而只会更加强烈。格里沙·耶格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此时的他不适合为这久违的场面而感伤。

“艾伦，”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坐在床边的木椅上，目光平静地与艾伦对视，“是我，我还活着。”

“你失踪太久……久到我认为你不可能还活着。”艾伦呆滞地看着男人。

格里沙胸口一闷，一时无言，半晌后才语气坚定地说：“因为我有必须处理的事，抱歉，让你和你妈妈失望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你先抛下妈妈，她死了，”艾伦嘴唇有些发抖，“然后你又抛下了我，把我弄成令人无法理解的模样。”

“艾伦，”格里沙凝视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但你不会死，你有我给你的力量，你还有他们在保护你。”

“可我不想被人保护！”艾伦突然大喊起来，绿瞳狠狠蹬着男人，“与其被人保护活得像个懦夫，不如拼死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你以前这么对我说过的！”

“所以你也保护了他们……艾伦，我知道，我都知道，即使我不在你身边，耶格尔家的人也不曾令人失望，不是么？”

闻言，艾伦突然冷静了下来，不再大吼大叫，但却冷笑相对：“我这辈子最悔恨的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格里沙抿唇不语，镜片后一双眼睛在与艾伦对视之后，竟然有些痛苦地闭上，把头埋低。

“妈妈死了啊，”艾伦的目光因为那一日的记忆而迷茫，“死在我和米卡莎眼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你感到过痛苦吗？痛苦到快要绝望窒息的那种。

“但她死的时候却充满恐惧和痛苦，也许还有不甘。

“你之后给我注射的那针药剂，起先令我也很痛苦，你明明知道我是最痛恨那些怪物的吧？你却把我变得与他们一样，你……”

“不一样！”格里沙把头抬了起来，重新对上艾伦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坚定，“我不会拿你去冒险，即使变成了巨人你也是艾伦·耶格尔！你拥有理智！你仍是人类，是我的儿子！它们只是一群可怜的失败品！”

格里沙的声音越来越高，直到最后成为一通怒吼，艾伦看到他病态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的微红，艾伦从未看过他如此失态，心情由方才的悲愤转为丝丝复杂难以说清的滋味。而格里沙则在几秒之后慢慢地平静下来，他喘了几口气，试图平复。

“我迟早都要离开你们，只是挑了一个最适合的时机。”

格里沙·耶格尔从这里开始对自己的艾伦说起了他的故事：

 

“我是否从没和你说起过耶格尔家族的事？你是否还记得，每当你问起祖父的事，我都不愿意告诉你？那是因为一切都事关重大，我无法向任何人坦诚相告，甚至是我的儿子和卡拉。

我的诞生纯属偶然，因为你的祖父本来不该出现在城墙内，我们本来就和那些城墙内的人都不同。现在我要坦白地告诉你，我们身上流着的血，已近千年。这一切得感激你的祖父，他早已死于非命，却把一个使命留给了他的后人。这个使命牵扯到很多秘密，包括多数人所不知道的这个世界的秘密。

六十多年前，老耶格尔离开故乡一路追踪一个男人而来，那个男人也来自故乡，他们本是一对搭档，负责看守那些摆放在故乡已经睡着的人类，这些人类已经沉睡近千年，但这不是死亡，而是在第一次末日到来时，北国子民选择的躲避末日的方法之一。你一定无法想象，但这一支旧人类真的存在，他们的数目远比我们城中人要多得多，耶格尔家族以及他们那些忠诚的家族护卫在这千年间轮流守护这些躺在冰棺中的人类子民，故乡不止一处，守冬人也不止一个。耶格尔家族的人不同常人，他们拥有强韧的力量和比一般人长的生命，所以他们被赋予了管理者的职责——‘守冬人’每过百年才会轮换，旧人唤醒新人，遵循旧规依次交替，你的祖父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清醒之后没多久，他的搭档却背叛了他。

那个男人自从清醒就一直痴迷于自己的‘理想国’，他抛弃身为守冬人的职责，疯狂做着一个研究，最后终于让他制作出来一种药剂，可以令人类变成巨人。他擅自给那些毫无知觉的人类注入这种药剂，让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异，几乎没人幸免，人人都成为他这个疯子的失败品，失去理智的人类巨人被他放出故乡，而理智残存的则被他留下，提取体液继续做研究……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给她植入了巨人之力。

他的女儿你也认识，是一个名叫尤弥尔的女孩，她是你的战友，如今就在门外。

为了防止老耶格尔阻挠他的计划，他用尽了一切手段，直到最后不得不……杀了他，杀了自己这个昔日手足。于是忠诚的老耶格尔逃了出来，他准备去寻求耶格尔家族首领的帮助，一个名叫克里斯托弗·耶格尔的男人。他沿着昔日指定的路线去到耶格尔庄园，但晚了一步。

那个男人已先他一步到达，在他眼前杀了彼此曾经宣誓过忠诚的家族首领，以及首领旁边另一个名为劳尔斯·克里姆特的人。临死之际，这位耶格尔最伟大的首领说了一个预言：他必回来。

那个男人狡猾又难缠，而且已经摧毁了一个故乡，你的祖父……我是说老耶格尔那次也被他重伤，之后一路追着他来到王城。在此之前，他说他从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处地方，还有活动着的人类，虽然这些人类文明倒退得厉害，但依稀可以看到千百年前人类生活的影子。

男人正是藏身进了这个地方，就此失去踪影。

老耶格尔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和当地一个女子结婚，定居了下来。

后来我出生了，本该寿命比我还长的他却因那次重伤活的时间比你祖母还短，临死前他又告诉了我一切真相，甚至把从那个男人手里偷来的一小瓶巨人药剂也给了我。

他告诉我，做好准备，耐心等待。

我问他，等待谁呢？还有谁能拯救人类呢？

父亲弥留之际最后一句话，重复了那个预言，带着遗憾和希望，喃喃低语‘他会回来的’。

……

艾伦，你是否还记得那个与你长相相似的人？

直到后来我离开你们，来到外面，在庄园里遇到那具不朽的尸身，看清他的模样，我才恍然大悟，甚至敢肯定，如果那句预言是真的，那么你一定是他。

……

老耶格尔离开之后我遇到卡拉，遇到很多人，后来就有了你。我一直想把这些告诉你，只是找不到一个好的机会，这些年我也一直遵照他的遗愿，收集资料，完善研究，考虑周详，但卡拉太聪明，所以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出墙，直到845年那次……玛利亚陷落了，我找到了机会，甚至为了万一情况发生，把巨人之力给了你，还有我的钥匙。我把一切所知道的都放在了那里，如果你有能力挖出来的话。”

这个故事太长，长到艾伦甚至以为没有尽头。他越是听格里沙诉说，越是能感到一种缓缓沉淀的沧桑，他感觉弹指之间身历千年，千百年前灭顶末日无法避免，千百年后血腥死亡也无法避免，悲凉的宿命比残忍的杀戮更束缚人的意志，心跳之重前所未有。艾伦就这样忽而恍恍惚惚，忽而醍醐灌顶，陷入一种令人无法挣扎的沉浮。

过了许久，从故事中抽出身的格里沙才意识到艾伦的不对劲，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艾伦？”

艾伦似乎还没回神，但口却开开合合：“……我去过那里，是背着克里斯塔去的，我凭借巨人之力回到已经坍塌的老房，但是，早被烧光了。”

不知是谁，将那里付之一炬了，如今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石砖和零碎的断焦木。

格里沙猛地抬起头：“艾伦，你说的是真的？”

艾伦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点头。

“如果是真的，那这个敌人真是太聪明了。一直以来都躲在他看得见我们，而我们却看不到他的地方。”

停顿，格里沙脸上挂着笑容，十岁之前艾伦经常可以看见这样的笑容，睿智而温暖。

“我知道曾经对你们犯下的错误是永远也无法被弥补的，艾伦，是我对不起你的母亲，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他说，“但是，这一次请让我做一个尽责的父亲，我已经失去了妻子，不能再失去我的儿子。”

艾伦虽然在一时半会儿之间仍然无法坦然的说出原谅，但对格里沙的抵触情绪早已随着真相抵消了大半，此刻他只是坐在床头，凝视着自己的父亲：

“你……你准备怎么做？”

“我需要去和你的长官沟通一下，而你需要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tbc。